老人划着船向岸边驶来。我踏上船板,船身晃荡了几下,荡出去一层层细密的波纹。
我回头朝岸边望去,老人问:“岸边像什么?”我盯着那个凸出的尖端,想给老人一个精当的比喻。
他乐呵呵地说:“非洲好望角!”我愣住了。老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:“跟好望角长得一模一样!”
我不解地问:“您到过好望角?”
老人呵呵一笑:“非洲那个我倒是没去过,但我现在不整天都在好望角吗?”他将目光送到了远处的河岸。
河水哗哗地响。河上无风。芦苇丛簇挺立。
“我小的时候,在一本地图册上看到了这个地名。当时我就想,长大后一定到好望角,看看那里到底是个啥样子!可我连小学都没读完,日本鬼子就扛着枪进村了。人们四处逃难,我和爹娘跑散了。后来,我就参军打鬼子、打老蒋,差不多把山南海北都跑遍了。那本地图册一直揣在怀里,行军或休息时总把手放在胸口上摸一摸。”老人说着,掏出一本面黄肌瘦的小册子——中间破了个圆圆的洞。有一页折起一角,翻到那页,好望角的浪潮就从灰黄粗糙的纸页上拍打了出来,我似乎闻到了成腥的海浪气息。
“这怎么破了一个洞啊?”
老人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亲密地挤到一起,说:“鬼子枪子打的,还在我肚子上打了一个洞。”老人微笑着摸了摸小肚子,“解放后我买了很多书,我想,只要把书念成了,迟早会被国家派到国外学习。可书没读多少,又是‘革命’什么的,干脆不念了。这辈子就没有念书的命。那年我托人说了个媳妇成了家。我想,这好望角啊,它就在这张书页里,世上压根儿就没有!”老人向远处望了一眼,“可后来我儿子非说,好望角就在非洲南端。”